『贰拾肆』展殊俗珍馆惧贪嗔 (第2/2页)
十二玉阑干内,侍从引着少女缓缓向宅邸深处走去,只见这府中景致极尽净美,倒像是文人雅士精心雕琢的庭院。
再向里走,处处皆是精致的竹楼与院落,时不时还有风情各异的美人凭栏远眺,走了约莫半刻钟,穿过重重月洞门,又绕过一条曲折的朱廊,终于抵达一处雕饰细腻的楼阁。
侍从将她带到楼阁前,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往里走,整个人抖了抖,似乎连声音都染上几分恐惧,“这里是珠玑馆,公子此时应该在最顶层小憩,小姐自己进去便好,记住……”
侍从边叮嘱边抬头不停的望向楼阁顶层,一道冷然的视线悄然出现在顶层的窗畔,侍从对上那双眼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腿软地跌坐在地,又连滚带爬的赶忙跑了出去。
楚令昭被他弄的云里雾里的,她顺着侍从刚刚的方向望向顶层,却是什么都没看到,正待犹豫之时,一个鹤发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珠玑馆门口,皮笑肉不笑道:“公子请您上去。”
说完,鹤发少年便领着楚令昭进了珠玑馆,珠玑馆高达十二层,他们一路向上走着,楚令昭微微侧首,但见这里每一层都槅扇紧闭,似蕴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劝小姐最好别多看。”少年走在前面声音凉嗖嗖道。
楚令昭轻笑,微微收敛了目光。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第十二层,守在门前的侍从推开槅扇,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楚令昭不动声色地踏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位容颜雌雄莫辨的男人,倚在窗畔的凭栏处,鸦青长发随意搭在一侧,神色沉静,唇角勾着抹笑,旁侧的琉璃小塔燃出袅袅香烟,将他的面庞影影绰绰的隐在香雾中。
端的是千娇百媚,软玉生香。
风挑起男人一角宽袖,只见男人手上的镯子有些不同寻常,古银的镯面上镶嵌着刻了祝福篆文的黑松石。
这是秦厦的习俗。
她面上情绪仍不显露分毫,声音清冷淡然:“古闻中箬水有美人卧居琉璃香塔之间,面容媚英兼具难辨雌雄,我原只作传说来听,可今日得见沈公子,才知古人诚不欺我。”
“哦?古人还说了些什么?”沈君清语调微扬。
楚令昭泛起一丝笑,丹唇轻启:“董生能巧笑,子都信美目。百万市一言,千金买相逐。不道参差菜,谁论窈窕淑。愿言奉绣被,来就越人宿。”
是吴均颂述“剑断衣袖”类的情意之诗。
她每说一句诗,沈君清的脸色便难看一分。“楚小姐来这里,就是为了挖苦讽刺小生的?”
楚令昭姿态有礼,“挖苦不敢当,不过陈述事实,沈公子大肆招连各处垂涎雌雄莫辨美色的纨绔入府,扬言往来不过枕畔生意,可最后,那些在十二玉阑干过夜之人却无一能离开这里,一道道怖人异说流传不休,沈公子暗借异闻显扬声名,莫非我说得不准?”
“直接些罢,小姐此行目的何在?”沈君清冷然起身,在窗畔蒲团上跪坐下来,抬手斟了杯酒。
“自然是买东西。”
楚令昭跪坐在矮几对侧,接过他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
沈君清见状挑眉:“怎么?刚说了得罪小生的话,就不怕这酒里有毒?”
“沈公子向来擅长制毒,炼制出的毒药种种皆殊孤奇绝,但对我下毒……你却不至于如此不计后果。”
楚令昭扶了扶发髻上的缠枝牡丹发钗,言谈间,矜傲风雅浑然天成。
“你这前半句说得好。”
沈君清如开屏般得意地扬了扬头,只拣了自己喜欢的话听,接着语调愉悦地问道:“想买什么?”
“到沈老板这里,不买剧毒还能买什么?”楚令昭含笑。
谈起正经生意,沈君清掸了掸衣袖,启口介绍起繁多种类具细,如数家珍,“蓝鸩子、催骨引、绝息散、枯血丹……三日死、十日死、经年悄无声息死,吐血而亡、爆体而亡、化水而亡、肝胆俱裂而亡,小生能卖给小姐何种剧毒,取决于小姐希望所用之人以何种形态而死。”
为防止楚令昭对所述死状理解不到位,沈君清又体贴捧来一沓画本,本内画作详尽展示了各类可怖画面。
楚令昭颇为欣赏地翻了几页,笑道:“这些画作都是出自沈公子之手?着色炫目,线条流畅,场景相宜,寥寥几笔就将所述之状勾勒尽态,画艺着实不错。”
沈君清得了她的称赞,愉悦中亦多了些谈话之兴,便伸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命鹤发侍从置台设酒,唤来乐伎侍伴,俨然是准备畅谈一番。
不消几息,鹤发侍从便带了六七位乐伎进来,皆颔首低眉,上前帮着将酒器设齐。
楚令昭任由沈君清备酒,眸光清幽掠过来帮忙设酒器的乐伎,果不其然见到那张芙蕖般的面孔,片刻后,她遮好眼底暗意,清越地笑了笑,道:“我认得这位郎君。”
潘憎疑惑,抬眼望向她,待看清来人,他诧异地后退两步,剪水秋瞳中满是惊惧,颤声开口:“你!你是当初那个……”
当初在唤月楼里……
那些来制作人偶的术士被绞杀悬挂在楼中,骨头皆被雕刻成了簪子……
明明术士们已经被绞杀殆尽,这女孩却还要逼迫楼中管事们戴着人骨雕刻的簪子,给那些被做成傀儡人偶的人哭灵送葬!
还有她对玉老板做的那些事……
她就是个疯子!
潘憎扶着屏风跌坐在地上,一张芙蕖般粉柔的脸庞狰狞扭曲,泪水止也止不住。
楚令昭欣赏着男子惊惧的模样,对沈君清道:“沈公子的手竟是都伸到了锦州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