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谁怜憔悴更凋零(3) (第2/2页)
他任由那宫人将他扶起来,轻声问:“我昏迷多久了?”
宫人答:“快七日了,一直高烧梦魇,今日方醒来。”
七日了……
殷上说过会给他写信的。
纤密的长睫敛下,他微微启唇,一口一口地吞咽那苦涩的药汁。
药喝完,他便恹恹地躺进被子里,声音漠然:“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宫人应是,纷纷恭敬的退了下去。
然那个喂药的宫人却始终跪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江遗雪皱眉看去,正待开口,却看见那宫人眼疾手快地朝他的锦被之下塞了什么东西,又轻声道:“殿下,上问安康。”
言罢,他也未等江遗雪反应,自顾自起身,迅速地退了出去。
殿门轻轻开阖,发出微响。
几息过后,江遗雪才心跳如雷地从床上坐起来,拿出锦被之下的那样东西。
是一封信。
甫一打开,便是无比熟悉的字迹,他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盯着那个字迹愣了半晌,才把字看进去——
“阿雪:
平安否?冬日寒凉,勤加添衣。
护你之人我已选定,唤作厉敏,随此信一齐送到你身边,若有要事,也可将信交予他,他自有办法送到我手上。
此际,家国飘摇,东沛势危,朝不保夕,望你珍重自身。
我定护你,勿念,切切。
殷上。”
几滴热泪划过面颊,无声地滴落在锦被之中。
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过那信笺上的殷上二字,带着诉说不尽的缱绻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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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年去,定周的战事已至尾声。
长王姬周黎彻底落入败势,永宁公主周瞻收兵,携女周垣回到汀悉,退出战局。
周泰一方,所派出的老将徐雍被周畹所斩,但周畹自己也身受重伤,两方折损无数,也是两败俱伤。
此外,周畹率领的兵马一共十二万,多是与邻国相借,其中向东南邻国的亓徽借了三万,又向西北邻国氏白借兵两万,剩余的兵卒全都来源于溪狄,然而溪狄王董绍昌是为守成之君,对王后周畹讨伐永载帝本就颇有怨言,如果他强行收兵,那周畹先前做出的成果也都将功亏一篑。
当下,仓促登基的新帝周泰手边已无人可用,露出颓势,但周畹背后最大的兵力来源溪狄也生出怯意,意欲收兵,周畹受两方压力,一时间按兵未动。
此战或胜或败,不到最后一刻,不见终章。
……
灯火幢幢,殷上正坐在母亲的书案之前,看着满桌的各地战报。
殷术神色凝重,道:“定周之战,或许到最后未有赢家。”
殷上点点头,说:“到了那时候,整个定周十五国便是一盘散沙,想要在此情况下谋夺天权,必有一场血战。”
殷术道:“令兹蓄势待发,想对东沛动手,如若东沛被兼并,下一个便是比东沛好不了多少的月支,三国若成,令兹便一家独大。”
殷上道:“月支三子,只有幼子索千铎是在月支长大的,月支王对这个唯一长在身边的孩子多为溺爱,但却一直并未封为世子,长女、二子归国之后,才命人准备册封仪典。”
殷术道:“可见月支王脑子还是清楚的,比令兹那个强了不少。”
殷上拿起地图,默然思索了片刻,道:“想来不出几日,定周战况便明了了,趁此机会,我先去往月支谈判。”
殷术道:“嗯,是该抓紧时间,国内兵马也该重新整肃,待定周事了,便知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了。”
殷上点点头,说:“我这就回去准备。”
“等等,”见她要起身,殷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东沛王卿,哦、就是那个叫江遗雪的,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殷上愣了愣,问:“什么怎么办。”
殷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喜欢他?”
殷上没有犹豫,自然地回答道:“嗯,我喜欢他。”
见她神态自若,殷术还有些诧异,斟酌了几息,问:“你知道他在骗你吧。”
殷上依旧面色平静,不见一丝惊讶,说:“我知道,”她流畅的接下去,道:“江遗雪的事情,我自有打算,母亲不用担心,我并未被他蛊惑,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殷术眼里出现一丝探究的意味,说:“你是想保他?还是想用他?”
殷上并未迟疑,直接道:“我既要保他,也要用他。”
殷术与她对视片刻,几息后,默认般的点了点头,最后叮嘱道:“世上并无两全法,莫要伤了自己。”
闻言,殷上笑了笑,点头道:“我晓得,母亲。”
……
就着溶溶月色,殷上从母亲殿中回到了少天藏府。
她前段日子正式受封世子,便也从宫中搬了出来,住到了靠近外宫的世子居所。
甫一进房,林泊玉就递给了她几封信,殷上接过,进入房中一封封拆了看。
第一封是索千镜的,她舍弃定周皇脉一事已昭告天下,就是为了让所有争夺定周皇位的人知道她已经没有了继承人,为自己剔除隐患。
前些日子殷上与其通信,说要暗访月支,与她相见,索千镜也答应下来,此番来信,便是说明时间地点。
她先是提笔记下,再将这封信烧了个干净。
第二封信则是幼弟殷止的,他回来见过她后,没多久又回了明山习武,常给她写信,都是些日常琐事,想与她分享。
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殷上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快速看完,暂时放到了一边。
第三封是江遗雪的信。
想起不多时在宫中母亲说得话,殷上心中微叹了一口气,将那信封捏在手上,半晌都没有拆开。
其实江遗雪的“骗”,她早就知道。
——其实要说起来,那也不算骗,只不过他故意让她看到了湛卢博等人欺负他,归根结底就是想要为自己找个庇护。
后又主动接近,对她袒露伤痕,引她相帮。
其实换做是她,如若当时没有自保之力,也会这么做。
不过是求生之举罢了,又有什么骗不骗的呢。
可是为什么听母亲这么毫不留情的点破,她心中还是出现了不舒服的情绪?
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
不知过了多久,殷上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放下了手中并未拆封的信,伸手拿起了其他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