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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意义

  第三百九十九章 意义 (第2/2页)
  
  小于谦叹了口气,蹲在姚广孝的身前,认真地求教道:“大师,何处有慈悲?”
  
  姚广孝抬起右手,指了指门外,闭目不发一言。
  
  小于谦皱眉想了想,问道:
  
  “大师的意思是,原来世间众生万物,无论是达官贵人,贩夫走卒,还是花鸟虫鱼,一草一木,处处皆有慈悲吗?”
  
  一手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小猫路过的姜萱,另一手提着菜篮子抬胳膊擦了擦脸颊流下来的汗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假象。
  
  “老和尚的意思是让你别烦他。”
  
  “.”
  
  老和尚确实平生只谋划杀人放火,从不修慈悲因果。
  
  小于谦摸摸鼻尖儿站了起来,跟在姜萱后面走到厨房帮忙。
  
  “君子远庖厨,小君子,还是抱这狸奴吧。”
  
  “这小猫哪来的?”
  
  小于谦伸手接住姜萱递来的猫,好奇地逗弄了一会儿。
  
  “隔壁徐家的猫刚生下来没多久,顺手带回来的。”姜萱随口答道。
  
  “那你怎么把它放在厨房啊?”
  
  “不然呢?放院子里爬老和尚光头上吗?”姜萱反问道。
  
  小于谦顿时哑然。
  
  姜萱看了眼哑口无言的小于谦,还有他怀里毛茸茸的小猫崽子,又瞥见旁边的菜篮子里装满了各种蔬菜、鸡蛋、肉等食材,瞬间充满了成就感。
  
  读书人不过如此,不是一样见了猫心软,每日得好吃好喝才舒坦?
  
  看着闷闷不乐的小于谦,姜萱一边洗菜,一边随口问道:“最近学业如何?听说你现在已经成了大本堂出名的.堂哥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学霸,还考了第一名呢!”
  
  “还行吧。”小于谦把猫塞回姜萱身边的案板右侧灶台上,低着脑袋默不吭声。
  
  小猫好奇地看着灶台里没点火的水,先是闻了闻,又试图伸出爪子去碰,刚一碰到水,水波荡漾开来,便“呲溜”一下子窜回了于谦的肩膀上。
  
  “怎么了这是?”
  
  “没”
  
  姜萱狐疑地盯着他瞧了半晌,见他依旧一副蔫蔫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笑眯眯凑到小于谦耳畔,悄声问道:
  
  “有心事?看上谁家小女娃了?”
  
  “没,不是这种事。”
  
  “骗谁呀,姊姊可是过来人,你以为姊姊这双招子瞎了吗?”
  
  姜萱哼哼两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小君子好逑。”
  
  姜萱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立刻破案,找到是谁家的小女娃。
  
  “先把你自己的婚事研究明白吧。”
  
  就在这时,姜星火写完了一章《西游记》,推开厨房的木门走了进来,突兀的声音吓得她手中的鸡蛋差点跌碎。
  
  长兄如父,姜萱自然是不敢顶嘴,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回去的。
  
  姜萱气结,狠狠瞪了她堂哥一眼,转身跑出厨房,去菜地里薅韭菜了。
  
  家里的菜地,用的都是张天师和袁真人最新版本的化肥,长势极为喜人。
  
  “师父。”
  
  小于谦低着头。
  
  “怎么了?”
  
  姜星火有些诧异,于谦是没什么寄人篱下感的,也不是姜萱说的看上了谁家小女娃,每天有吃有喝有学上的,既没什么外界压力,更没到青春期,那孩子还能有什么烦恼呢?
  
  “在大本堂被哪个勋贵家的小孩揍了?”
  
  “也没有,同窗们都很友善。”
  
  当贵族学校里只有一个平民小孩,而这个小孩还住在国师和荣国公家里的时候,友善是正常的。
  
  姜星火很关注小于谦的心理健康问题,毕竟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如果没处理好,是会影响到人的整个一生的。
  
  他蹲下了身子,平视着于谦。
  
  “今日怎么这般扭捏?有什么就说什么。”
  
  小于谦有些沮丧:“上次师父讲过了选左还是选右的事情,我这几日想了想,始终做不到牺牲自己去挽救其他人,可我以前觉得自己人生的意义,就是成为文天祥那样的大英雄。如今自己又做不到,便觉得自己有些.心口不一,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嗯?”
  
  姜星火愣了愣,没想到小于谦的烦恼居然是这个。
  
  小于谦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抬头望向姜星火,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语。
  
  “不是让你非要舍弃某件事,比如选择左或者选择右,但是人生有很多选择,并不仅限于‘左’或‘右’。”
  
  姜星火顿了顿,又继续道:
  
  “比如,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追逐自己的梦想,你喜欢画画,就努力练画技;你喜欢做饭,就勤加练习,你想功成名就,就勇敢争取。人活着,不必拘泥于世俗的条条框框,因为那些条条框框有时候你觉得很重要,但其实一打就碎,并不代表着什么。”
  
  听了师父的劝慰,于谦恍惚地抬起头。
  
  “我明白了。”
  
  小于谦露出灿烂的笑容,像是一抹初夏暖融融的朝阳,照亮了姜星火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位置。
  
  姜星火微微弯腰,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润的嗓音轻缓地道。
  
  “小子,我知道你不甘平凡,但是你现在还年幼,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等你到了可以决定自己乃至身边人命运的年纪,再去做决定也不迟。”
  
  于谦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姜萱端着割好的韭菜走了进来:“你俩聊啥呢?”
  
  “没什么。”
  
  姜星火淡淡道,将小于谦拉出厨房。
  
  “你还是没明白。”
  
  “他不是一般的小孩,你糊弄不了他。”
  
  穿着麻衣的袁珙正在拿着罗盘,认真地测量着院子里的风水格局,他并没有听到姜星火和于谦之前的对话,只是凭借人生阅历,就从于谦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沮丧,于是随口说道。
  
  “不过小孩子确实不能想太多,早慧折福,你在大本堂就有几个同学,跟小人精似地,瞧着不像是长寿的样子。”
  
  听着袁珙意有所指的话,姜星火微微一怔,是在说朱瞻基吗?
  
  朱瞻基确实能看出来早慧,也确实不长寿。
  
  朱瞻基当然是个好孩子,但堡宗实在不是个东西,而历史线这种东西,如果动了堡宗,堡宗未出生,那就意味着以后姜星火预知的历史线关于皇帝的,将全部失效。
  
  而这也就意味着,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谁当皇帝,后代的历史线都是不可预测的了,不存在谁的后代好谁的后代坏的问题。
  
  这也是姜星火对于朱棣的决断没有任何意见的原因。
  
  既然以后的历史线不可预测,那就谁行谁上。
  
  “可是我确实想不明白。”
  
  小于谦变得愈发沮丧了。
  
  “你想不明白什么?”
  
  “人生的意义。”
  
  袁珙哈哈大笑只是吟了一首苏东坡的诗:“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小于谦似懂非懂,姜星火则干脆告诉他。
  
  “袁真人说的不对,体验主义,或者说‘人生的意义在于体验’这个观点是错的,人生的意义不在于此。”
  
  “那什么是对的?”小于谦已经彻底懵了。
  
  姜星火看向了小于谦:“你真的想知道?”
  
  “嗯。”小于谦很用力的点头,眼里满怀希冀。
  
  姜星火想了想,复又说道:“这样吧,等吃饭的时候,你先去问问其他人,他们的人生意义都是什么,我再告诉你我的答案。”
  
  就在几人站在第一进的院落对话的时候,用来走人的侧门传来了“砰砰”地门环敲击声。
  
  姜星火打开门,正是隔壁徐家的两个小丫头。
  
  娴儿和蓉儿一个流着鼻涕,一个举着小风车,兴奋地看着他。
  
  “姜先生好!”
  
  “你们这是?”
  
  “我们送了萱姨一只猫,她说要请我们吃饭!”蓉儿抢答道。
  
  “喔,那进来吧。”
  
  很明显,两个小丫头不喜欢魏国公府的饭菜,也不太喜欢那里压抑的气氛,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
  
  “你们小姑呢?”姜萱隔着厨房的窗户问。
  
  “小姑刚才在画画,现在在接待客人。”
  
  魏国公和定国公暂时还没分家,所以最近总是有许多的客人登门拜访。
  
  在这里终于没有人管她们玩小风车了,娴儿“嘿嘿”地举着小风车绕着菩提树跑,终于把打坐的老和尚给吵得睁开了凶狠的三角眼。
  
  “姚爷爷你醒啦。”
  
  娴儿笑嘻嘻地对姚广孝说道:“接着睡吧,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呐。”
  
  姚广孝没有跟小孩子计较的兴趣,默默地起身来到了饭厅。
  
  他看到了小于谦正在张胖子身前好奇地问:“张真人,你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张宇初搓了搓手指,义正严词地答道。
  
  “——重振道门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见姚广孝走进来,小于谦又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姚广孝吐出了两个字:“屠龙。”
  
  说完便施施然地坐在了椅子上等吃饭。
  
  娴儿和蓉儿的人生意义目前就是玩,还暂时理解不了于谦的痛苦。
  
  姜萱每天忙忙碌碌,念完书就做饭,觉得自己比在乡下过得充实得多,没时间思考人生意义的问题。
  
  于谦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直到来接娴儿和蓉儿回家吃饭的徐妙锦无意间给了他一记灵魂暴击。
  
  “所以会不会是因为.太闲了?你可以学学她俩。”
  
  蓉儿赞同道:“对呀!我们就不想这种问题。”
  
  娴儿只是抱着徐妙锦的胳膊撒娇:“我不要回家吃饭。”
  
  “你这么说不对。”姜星火从前院的井里捞起来一个冰镇西瓜,替于谦反驳道。
  
  “小孩子这时候就是该玩的年纪,天天想些人生意义有什么用呢?”
  
  徐妙锦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往外走,回眸道。
  
  “总不能错过了才知道后悔吧,姜先生?”
  
  娴儿继续摇着胳膊说道:“小姑你还是跟那个日本女人去江南吧,到时候带上我们。”
  
  蓉儿小声道:“小姑不去了,大姑那天说了。”
  
  听到徐皇后似乎找过徐妙锦,姜星火怔了怔,拍了拍手中的冰镇西瓜:“让孩子吃个瓜再走吧。”
  
  娴儿和蓉儿都被姜先生这突如其来的温馨弄愣住了,半晌没有缓过劲来。
  
  “好。”
  
  招待几人坐定,姜星火亲自去切瓜,小记者于谦同样采访了徐妙锦。
  
  “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想做个好画师来着,觉得能每天画画就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后来长大了,就不知道做什么有意义了,家里人觉得我该嫁个好夫婿,最好能替徐家争取到些什么,或许这就是我最大的意义。”徐妙锦平淡地陈述道。
  
  “那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一开始是,后来不是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于谦很有刨根问底的精神。
  
  “也是在这里,蓉儿问我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
  
  姜星火的瓜很快就切好了,他端了上来挽起袖子几人沉默地吃着。
  
  气氛有些沉闷,娴儿关于“咽下西瓜子到底会不会肚子里长西瓜”的问题始终没有问出口。
  
  “瓜皮和籽都放哪吧,待会儿我收拾。”
  
  徐妙锦带着两个小女娃认真地洗了洗手,随后一手牵一个,便准备回家吃饭。
  
  “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了,姜先生。”徐妙锦客套地拒绝,“一墙之隔。”
  
  “不去江南看看了吗?”
  
  “不去了。”
  
  姜星火站在葡萄藤下,张了张口,却始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墙之隔,如果隔壁不是一门双国公的徐府,不是那个中山王徐达的“徐”,或许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他害怕自己出现软肋。
  
  徐妙锦回想起姐姐不久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温柔地看着姜星火的眸子。
  
  “姜先生,我总不能耗尽一生,换一句你的有可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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