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剑豪辞供奉,花魁意气地 (第2/2页)
席上争论、热闹,她恍如不闻,眼中只有孤坐独榻的青木大膳。
吉良义时连说了两遍,她方才听见,又喜又慌,急忙捧着酒壶,款款来到青木大膳席前,来为剑豪添酒。
高尾花魁腰缠垂帶,梳着先笄发髻,左横菊簪,右垂稻穗,白领朱唇,依然楚楚动人。若是一定要找出些许的不同,那便是她的眉眼间,越发的容光焕发,较之方才,更多了些许柔媚的韵味。
青木大膳不近女色,高尾花魁挽袖斟酒,手臂赤裸在外,抬举时香风缭绕,味道清幽淡雅,似是为女子本来自身的体香。她俏目流转,心中怀抱小鹿似的,砰砰直跳,跪地不起,奉劝道:“妾身恭请免许饮此乐无忧,愿祝免许今夜长乐无忧!”此句是用‘廓詞’言讲出来的,带有浓烈的武藏方言,尽显武家女儿的豪迈。
廓词是游女们从全国各地筹集起来,为了隐藏乡音,使用独特的语言。不同扬屋会有不同廓词,也作里词,花魁词。
高尾花魁听到青木大膳自称武藏横山党末裔,特意改用武藏廓词,来同他交谈,以求搏取好感。
青木大膳自赴宴以来,一直未曾看她,这会儿如此之近的距离与花魁接触,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尤其当听到对如此明显的暗示,吉良义时也亦羡此艳遇。
在礼教还不算严格的当世,如此求欢之语,也可谓言辞大胆,热情如火。
求欢的佳人如今正在眼前,她的恩客同在堂中。青木大膳醉心剑道,无欲无求。更何况,他为人心怀坦荡,与人相看,从来都是目不斜视,当此情景,人何以堪,大概也只有青木大膳这种古板自律之人,才能做到安然若素。
伸手接过高尾花魁奉上的酒杯,道:“多谢屋形公赐酒,娘子快快请起,青木浮牢浪人,当不得如此礼遇。”今夜按照欢场规矩,高尾花魁乃是吉良义时的外室,身份尊崇。
青木大膳饮下杯中酒,吉良义时道:“免许豪勇过人,自当须饮满三杯。”青木大膳无奈,只得由高尾花魁二度斟满。
再饮,高尾花魁敛眉低觑,追问道:“酒冷天寒,愿为免许暖榻相待!”青木大膳不语,只举杯相前,高尾花魁给他三度斟满。
见仍未有回应,幽怨以及,她勉强按下失落,恋恋不舍地拔下稻簪,轻放漆桌之上,免屐去履,欲待返回座位。起身的时候,却忘记了如何正常走路,没有木屐,当即就要摔倒,青木大膳伸手搀扶,两人手指不经意轻轻触碰,高尾花魁心中颤跳,手脚酥软,好悬没站稳当,当即宽衣解带,将纹有自家花名的垂带,不容分说,一并交予对方。
她两颊绯红,似喜还怨地转了青木大膳一眼,蓬乱着头发,内着白绫的内衣,外穿无花纹的两重黑色外衣,松散系着一条杂色斑纹衣带,赤着玉足,俏生生的,从数位盛装打扮的游女身边穿过,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席间各位都看呆了,忘记相互寒暄交谈......
高师盛谓叹:“今日放知狂云上人所言‘意气地’,屋形殿你我逾越,当退返原坐,不可轻亵高尾花魁!”临济宗禅师一休宗纯,自号狂云子,“外现癫狂相,内密赤子行”,认为禅宗的禁欲教条虚伪,与游女巧样装扮,立于游廊供狎客赏玩无异,自己喝酒吃肉,甚至出入风月场所,办事离经叛道,一休宗纯七十八岁高龄时,遇到盲女艺人森,喜其‘意气自爱’而与之相好,之后一直照顾她。
吉良义时深以为然,命人重设席案,与高师盛各回左右,复之前状。
刚刚坐稳,还未叙话,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却是三户老板带着一队同心众闯了进来。
高师盛见吉良义时蹙眉不悦,知晓他这是不喜被人打扰,身为屋形殿,此刻也不便派人露面,於是自告奋勇,代为出去做答。
许是三户老板提前告知,里间有贵人做客,番所同心众并未贸然闯入,见有人出来,长吏立刻带人围了上去。
“唉!师兄你怎来了郡治?”高师盛刚出堂门,同心众里便有一人,开口疑问道。
高师盛寻声望去,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是谁说话,板仓胜重干脆挤出人群,上前又问了一遍。
院外不比屋内,天色昏暗,要不是他自己主动站出来,还真未必能够发现。
高师盛笑道:“原来是四郎右卫门师弟,十月神无,正该会朋访友,拜见尊长,乡里事情安排妥当了,我趁着还有空闲便来郡治拜访丹波舅父!”却是找了个托词敷衍,并未说及自家来佐久城的真实意图。
板仓胜重跟随山内通判下乡,多次听闻高师盛称呼郡守为舅父,不疑有他,连忙向旁边的番所长吏解释。
长吏只是寻常同心众,连地侍都算不上,听完板仓胜重转述完后,面露难色,得罪不起郡守姻亲,但番所已经备案,就这么带人回去,上官那边又过不去,高师盛也做过同心众,知晓对方不易,笑着说道:“自不会让你为难,待我回去交代一声,便带人与你会番所。”
同心众长吏连道不敢,带人退到门外等候。
高师盛回转堂上,致歉道:“方才打斗,惊动了町内的捕快差役,我当随同心众回番所,以作应答,敬谢屋形殿盛情款待,惜乎不能醉饮五更,请准允在下先退离席!”
吉良义时自无不允,平山乡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躬身倒退三步,才转身出离宴会,青木大膳将垂帶叠放坐榻,又把稻簪放于其上,拜谢道:“青木大膳乡野武夫,恐难受垂青!”言讫,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剑豪远走,佳人心碎,吉良义时自觉无趣,遂一并将宴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