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波及(六) (第2/2页)
长叹了一声,钱谦益却无半点儿疲惫,有的反倒更多还是面上的红润,因亢奋而起的红润。
“这几年,国朝总算是缓过些劲儿来,不复鞑子刚入关时被按在地上毒打的那般情状。那位西宁王,老夫是没有亲见过的,但是大木却是老夫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如今更有那陈竟成,虽是没有什么功名,但却是身负难得的才具。国朝,中兴有望啊!”
话至此,已是老泪纵横。多年的忍辱负重,总算是看到了希望,却也不由得钱谦益稍显失态。
“学生记得,牧翁曾见过那陈竟成?”
“正是,永历五年时,他特特从福建赶来,与老夫商议楸枰三局的事情。”
回想起那段旧事,钱谦益却似乎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当年,陈凯对于楸枰三局的态度大致是肯定的,但是一再强调要加强东南明军,确切的说是郑氏集团的实力。钱谦益当时也确实是这么做了——联络货源和倾销的渠道,变卖收藏和产业以襄赞军需。就他看来,陈凯是有私心的,而这个私心与他正是不谋而合,才有了合作的基础。可是现在回头再看,却好像是陈凯已经预料到了楸枰三局的不顺遂,以及郑成功和李定国在闽粤两省的努力,着实让人费解。
“或许是我想多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怎么会有未卜先知的人。”
心中如是想了,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面上没有丝毫流露,钱谦益只是就着黄宗羲的兴致继续说了下去:“与陈竟成详谈数日,此子的见解,颇有值得深思之处。老夫当时也很惊奇,惊奇一个童生竟会有这般的才具。等到此子启程返回福建了,老夫亦是与河东君言及:陈凯此子,绝非是池中之物,迟早是要翻云覆雨的。现在看来,可不是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牧翁目光如炬,学生佩服。”
如今的局势,虽说依旧是清廷控制着中国大半的省份,尤其是最为菁华的江浙,依旧是牢牢的掌握在清军的手里面,但是两个省转瞬间就收复了,清廷不光是丢了两个省的地盘,更是损失了大量的有生力量。战局,已经不复是明军总体死守、偶尔反击,清军占据主动的过往了,或许还会出现一些僵持,但是情势的转好,以及对全国抗清运动都将有着极大的鼓舞。
相谈间,二人又提及了一些关于他们认识的那等心向明廷的士人们对此的振奋。越是这么聊下去,就越是觉得形势一片大好,收复更多的失地已经只是时间的问题云云。兴奋之处,甚至免不得要让院中把风的柳如是弄些酒菜过来,畅饮一番,赋诗几首,方才能宣泄胸中的豪情。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二人对饮,亦是一番畅快。但是斟酌了几杯过后,黄宗羲却不免提及了一些事情来,当即便引起了钱谦益的深思。
“牧翁,大前年,西宁王转战广西、湖广,素来都是与那位秦王殿下配合的。这两年,到好像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似的,全心全意的要和国姓联手,就连去年进攻肇庆失败了,也没有因此而改弦更张,依旧是要进攻广东,最多也就是换条路径罢了……”
黄宗羲的言下之意,钱谦益当然明白,当初姚志卓回来时就曾与他提过贵阳亲王府的奢华与安龙行在的残破之间的对比。孙可望似有不臣之心,而郭之奇、连城璧等人开始好像连带着李定国也不太搭理的,可是到了去年,却是倾尽全力的从旁协助,态度如此转变,对于他这等久沐党争之人,已经不是什么蛛丝马迹那么简单了,实在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他的眼前。
孙李不和,所以李郑联手。朝中、军中,现在是秦藩和保皇的李定国派、郑氏集团之间互相制衡。若是在朝中,钱谦益或许还会觉得这里面是有上下其手的余地在的,可是身在江南,对于偏居于大西南的明廷,他却只能感受到也许内讧在即的担忧,别无其他。
队,怎么站,这其实根本不用考虑。问题是在于,当前的大好形势,若是被内讧耽误了,钱谦益总觉得这对于他的洗白是存在着不小的影响的。但是,楸枰三局乃是他后半生的心血所系,而现在的情况,战略或许还有机会成行,可是问题在于双方的矛盾,以及永历朝廷那边的处境,却是不由得他不去深思的问题了。
“也许,不能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位秦王殿下的身上了。”
思前想后,钱谦益从来不是傻子,如是说来,显然是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了。但若是想要让他直接说出废止楸枰三局的话来,却也并不现实,至少就现在看来,没了孙屠户,还有李屠户,李定国的大军北上江西,然后顺江而下与郑成功汇合,乍看上去,似乎胜算好像比之前的计划还要大上一些。
“梨洲,可能这一遭,还需要令弟往金华走上一遭。”
近期,却是没有什么由头去金华。不过,当年舟山之战,钱谦益就请黄宗羲的弟弟黄宗炎代为前往金华,去劝说金华总兵马进宝反正。结果嘛,自然是马进宝敷衍了事,并且在舟山失陷后跑到温州三盘狠狠的踩了鲁监国朝一脚。
马进宝其人,本就是流寇出身,对于明廷没有一丝一毫的忠诚可言。奈何,钱谦益对其人却是份外看好,黄宗羲不太理解,但也是把话应了下来。只是这时候,钱谦益脑海里面想着的,却是更多的似乎可以劝说的人物,比如江西巡抚蔡士英、比如浙江提督田雄、比如定海总兵张杰,等等等等。
“对了,这事情,须得与大木商量好了。另外,协调西宁王和大木的两支大军的工作,陈凯应该也可以胜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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