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定场诗 (第2/2页)
再就是正阳山某位老剑仙的闭关,竟然能耗时几十年之久,也才辛辛苦苦熬出个玉璞境。这件事让米裕大开眼界,此外落魄山有“姜贼”当首席供奉,米裕的一颗道心就没那么沉重了,所以米裕对姜尚真还是十分心生亲近的。
曾经认为遥不可及的飞升境,如今的米大剑仙,偶尔也敢想一想了。
姜尚真说道:“不要始终带着巨大的愧疚在浩然天下这边修行练剑,不要把在浩然天下的每一次破境,视为米裕对剑气长城的背叛。”
米裕默不作声。
柴芜给米裕递过去一碗倒满的酒水,“喝酒。”
大地之上,布满言语和文字,大概所有的沉默,都是一条地下河,河中流淌着无法言说的哀伤,不为人知的遗憾。
谢狗揉了揉貂帽,以心声询问凌薰,“临济四宾主,曹洞五君臣,晓得么?”
凌薰一头雾水,下意识询问道侣郭渡,“白景前辈在说什么?”
郭渡便与她大概解释了一番,不过郭渡自己也是听说过几个名词,只知道是佛家的说法,真意如何,全无理解。
谢狗说道:“回到落魄山,记得找我谈一次。”
她早就看出了凌薰修道症结所在,不赶紧解决个主次之分,凌薰想要跻身仙人,呵,难如登天。
谢狗手边刚好有一门断了香火的远古道法,可以传授给凌薰,还算对症下药,至于成与不成,还得看凌薰的造化。
凌薰有些犹豫,不觉得自己跟白景能聊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她对“白景”这个道号就很发怵。
郭渡大喜过望,抢先答应下来,与这位落魄山次席供奉连连道谢。说实话,白景当供奉,总觉荒诞。
谢狗大手一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身为祖山次席,善待下宗供奉,是题中之义,你们不必道谢。”
凌薰不知如何接话,郭渡是老江湖,一样
谢狗打官腔,让郭渡和凌薰感到别扭,其实也正常,别说是他们,便是姜赦和五言这双道侣,也觉得莫名其妙。
梅龛询问弟子,“如果有一天,隐官要求你去蛮荒战场,你会怎么回答?”
梅澹荡思索片刻,说道:“只要隐官不是故意让我去送死,都可以答应下来。”
梅龛突然说道:“你觉得竹素如何?”
梅澹荡看了眼她,梅龛自顾自笑起来,“不着急。”
梅澹荡也重复了一句不着急。
梅龛似有所悟,感慨道:“隐官说得好,修行一事,总是先闻法才知道,去践行再证道,最终得道,得大自由。”
梅澹荡说道:“小陌先生和白景前辈,愿意那么信任隐官,自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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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庙内出现了一位气态清冷的女子,身边带着一位怯生生的娇憨少女,先前得到封姨的“感召”,她们手忙脚乱,临时开启了一场祖师堂议事,实在是不敢耽误封姨太多光阴,担心被封姨误会她们架子大,所以匆匆忙忙下了决断,便让她们两位女子花神,手持福地印玺,一起以花神庙神像作为渡口,跨洲“降真”于此。
不曾想除了封姨,还有拥有新晋水君、新十四、唯一真龙三重身份的王朱。两位花神的压力一下子就更大了。
她们不敢缺了礼数,主动与封姨和东海水君施了个万福。封姨无动于衷,王朱也只是点头致意,就当回礼了。
气氛明显有几分凝重,封姨率先开口,笑眯眯道:“福地花主亲临,很给面子了,不错不错,很有诚意,看来可以谈。”
王朱似笑非笑。
眼前女子,道号玉霄,化名罗浮梦,是百花福地的四位命主花神之一,品秩很高,却还不是花主。
梅花花神无奈道:“封姨不必故意说这些,你我心知肚明,不是花主不想来,而是不敢来。”
封姨故作惊讶问道:“不敢来?怎么讲,是我在山上的口碑太差,凶名赫赫,她怕着了道,有来无回?”
梅花花神只好多余解释一句,“花主怕她来了,若是还没谈妥,就当真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了。”
封姨啧了一声,摇头说道:“你们啊,还是老样子。”
王朱扯了扯嘴角,百花福地处处被竹海洞天压一头,不是没理由的。修行毕竟不是街头斗殴,人多势众就能占优。
不过福地那边还是知晓分寸的,封姨对福地素无好感,唯独对职掌人间梅花的罗浮梦观感不错,想来百花福地那边对于近日的会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或者这就是所谓典型的先谈感情再谈生意?
罗浮梦确实不知如何开口,她性格孤傲,不善言辞,如果不是尊重祖师堂议事的结论,她此次绝对不会外出,真身降临这座大骊京城的花神庙,而封姨也不想随随便便就让步,一时间花神庙这边便彻底冷场了。王朱是无事一身轻的局外人,随意瞥了眼凤仙花神,少女一直在偷看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真龙水君,与王朱视线对上,她做贼心虚似的,环顾四周起来。
百花福地开辟于上古时代,距今已经悠悠四千载,要远远晚于青神山夫人的竹海洞天。福地四位命主花神,包括罗浮梦在内,她们道龄极长,都是仙人,始终无法证道飞升。而且她们的仙人境界,都是空架子,再加上她们大道根脚使然,天生厌恶斗法厮杀,出了福地,很容易发生意外,历史上就有多次花神外出游玩,被山上采花贼获悉消息、精心设局俘获的惨淡案例。
福地如今的花主,却是后来者居上,地位和境界皆是,成为百花福地唯一一位飞升境,当真是刘蜕之于扶摇洲一般的天荒解。
早年曾有一位不知名的高人,帮她算了一卦,批语是“后起之秀”。
一语中的。
就在此时,在城头观看典礼的酡颜夫人和在国师府当差的捻芯,不约而同来到花神庙。
酡颜夫人是因为感知到花神庙的气息,想来这边与玉霄姐姐叙旧,捻芯却是得到了陈平安的暗中授意,来此秉公行事。
酡颜夫人不认得这位昔年剑气长城牢狱内的缝衣人,捻芯却对酡颜夫人知根知底,自报身份,说明来意。
酡颜夫人松了口气,看来年轻隐官,还是讲江湖道义的。果然跟他做买卖,确实是可以放心的。
在剑气长城老聋儿管着的牢狱里边,捻芯曾经与陈平安说过一段故事,她曾经侥幸抓到过一位元婴境的山上“采花贼”,在百花福地那边按例换取“领赏”,得到了一件至为关键的法宝。如果不是归功于此物,她注定无法活着走到倒悬山,进入剑气长城。
百花福地当时给出法宝的时候,明明看出她身为缝衣人的大道根脚,是那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估计也知晓了她单凭一己之力覆灭一座仙府的血腥事迹?但是百花福地至始至终,并未泄露半点,故而这么多年以来,捻芯始终很念百花福地的好。
对捻芯来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辛苦修行一场,除了渐次登高,能够领略大道风光之外,不外乎有恩报恩,有债讨债。
所以捻芯在听到年轻隐官的心声之后,明说自己一定会偏袒福地,国师府如果真想公事公办,追求最大的利益,可以换容鱼去花神庙。陈平安却只是笑着说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酡颜夫人,倒悬山四大私宅之一梅花园子的主人,她当年能够一路险象环生逃到倒悬山,也要归功于百花福地的暗中相助。
在那之后,等到酡颜夫人在倒悬山发迹,百花福地便从未提及此事,也没有要与梅花园子攀关系的想法,君子施恩不图报,莫过于此。
等到捻芯她们步入主殿,打过招呼,封姨眼神幽怨道:“呦,代为斡旋缓颊的人物,这么快就到场了。我都快要搞混了,大骊到底是谁的地盘。”
如今龙象剑宗都是落魄山的下宗,酡颜夫人当然也就顺势成为了落魄山的谱牒修士,捻芯,更是年轻隐官的自己人,她在飞升城还坐过刑官一脉的二把交椅,将来当个落魄山的候补掌律,都没问题。
王朱微笑道:“封姨,花神庙什么时候不是花神们的主场了。”
封姨恍然。
罗浮梦倍感无奈,据说骊珠洞天走出的年轻一辈,怪话都多。
凤仙花神是最为心思单纯的一个,她其实察觉不到这里边的针锋相对,暗流涌动,少女花神只是想着能否借此机会,与那位家在宝瓶洲的陈剑仙当面致谢几句。她跟酡颜夫人很熟了,上次在中土文庙,就亏得酡颜夫人牵线搭桥,才从陈剑仙那边用极低的价格“买”来一份锦囊妙计。与酡颜夫人见了面,她眨了眨眼睛,心思都不在大事上边,本就是迷迷糊糊来这边的,她偷偷以心声说道:“酡颜姐姐,我总算见着王朱的真人啦,就是暂时还没能聊上天,容我再壮壮胆子,今儿总要与她说句话的,才算不虚此行,回去之后好跟姐姐们吹牛……”
酡颜夫人晓得王朱性格执拗,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别说是出海的修士,便是作为同僚的几座水府主人,好像都不愿意跟东海水府打交道。酡颜夫人不敢继续由着少女说下去,只好硬着头皮以心声提醒一句,“王水君境界够高,听得见你的心声。”
凤仙花神一脸茫然,“啊?岂不是这就聊上天啦。”
王朱故意板着脸说道:“谁说不是呢。”
少女立即望向王朱,双指并拢划过嘴边,算是表明态度,自己绝不多说一个字了。
王朱眯眼而笑,也有样学样,双指并拢轻轻一划,酡颜夫人不明就里,还懵懂着呢,小心揣摩王朱这个动作的用意,是不是提醒少女莫要祸从口出……反而是凤仙花神一下子心中了然,开心不已,王水君是说关了的门可以重新开门,不妨多聊几句!王朱见她识趣,脸上的笑意便浓了。
来来往往游览花神庙主殿的香客,也只当她们是京城豪阀世族的妇人家眷。
王朱内心深处小有感慨,不知是谁说过,境界一高,天地就小,昔年道友,皆成晚辈。
她看待凤仙花神,不就像看个孩子?见少女天真有趣,自己便要心生好感?
曾经难以割舍的恩怨情仇,再做回顾,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哈哈笑,哇哇哭,哭过就又笑,今天的哀愁和,闹过的别扭,永远留不到明天。
王朱幽幽叹息一声,收拾好心绪,与那一见投缘的少女笑着邀请道:“有空去水府顽,我亲自作陪。”
凤仙花神小鸡啄米使劲点头,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客气”俩字。
先有侠肝义胆的陈剑仙,再有平易近人的王水君,宝瓶洲,好人多啊!
对了,他们俩好像就是一条巷弄的隔壁邻居?这就说得通了。
王朱察觉到少女的所思所想,大概是更觉有趣,王朱大笑不已。
封姨笑问道:“既然我已经将绳结交予陈平安,福地也登门了,捻芯姑娘,就由你来代替陈平安,我们一起商议此事?”
捻芯点点头,“可以的。”
罗浮梦微微皱眉,径直问道:“敢问陈剑仙何在?”
王朱打了个哈欠,随口道:“忙着当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