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第2/2页)
从他这儿过去要二十公里。
他揣上家里所有的钱,把他闲置许久的小三轮车掏了出来,吭哧吭哧骑着三轮车赶往公交站点。
许小真瘦得大腿快和拳头一般粗了,蹬起三轮时候,只有皮肤下一鼓一鼓的肌肉在动,肌肉和皮肤之间,本就不富裕的脂肪已经被消耗殆尽,他的身体也变得虚弱,以前轻轻松松就能蹬个七八里地,现在每蹬一次,大腿都在颤抖。
孩子在他肚子里,他能察觉到变化,刚刚会动的时候,经常和他打招呼,这些天明显虚弱了很多,不管许小真怎么说话,怎么碰,他也懒懒的,或者因为他也变得虚弱,没什么力气,许久才会回应一下。
许小真真的怕,怕拖时间久了,这个孩子胎死腹中。
他有心找辆出租车,奈何垃圾场附近没有,只能硬生生蹬了二里地,到公交站点的时候,浑身虚汗,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许小真把三轮子锁在公交站点的柱子上,防止有人偷走。
候车站台的乘客扫了一眼他破破烂烂,轮胎都是用胶布粘上的三轮,再扫一扫病痨鬼一样的男孩,默默站远了两步。
不多一会儿,去往市医院的公交来了,上面写着票价四元。
许小真从兜里捋出四张纸币做好准备,有点紧张的等待公交车到来,说实话,他从小到大,能腿儿着去的地方就腿儿着去,不能腿儿着去的地方就用腿儿骑着三轮车去,百公里消耗只需要一管过期营养液,等于免费。
他还从没坐过公交车。
车缓缓停稳,前后门都开了。
乘客陆续上车,有的用手机,有的用卡片。
等到许小真上去的时候,他愣是没找到塞钱的口儿在哪儿。
司机还在催促:“快点了快点了!关门了关门了!”
许小真急得手忙脚乱。
终于有个好心人帮他指了指下面,一道半个手指宽的缝隙,从这儿塞进去钱。
许小真把四张钱一股脑推进去,机器“滴”的一声后,像吐口水一样把钱呸到许小真脸上,钱飘飘洒洒落在地上。
司机不耐啧了一声。
乘客们对他这种土包子也面露不满,耷拉嘴角盯着他。
许小真匆忙蹲在地上捡钱,机器还在叫喊【请投入单张纸币】
叫得他脑门直冒汗。
他这次吸取教训,一张一张投的钱,又被机器无情呸了出来,它在叫【请投入完好纸币】
“你到底上不上车了?别耽误时间!”司机问。
“上,我上,等等我。”许小真眼眶唰一下红了,窘迫而痛苦,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作对,他发觉自己脆弱也懦弱了。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瞪回去,大叫:“看什么看?什么破机器!晚一分钟走能死?上赶着去投胎?”
但他现在只会懦弱地说:等等我,不好意思,抱歉。
他尝过因为莽撞而失去的滋味了,周延因为他一脑袋的热血和陈奕松作对而死,如果现在有个人对他不满,冲上来暴打他一顿,他肯定会再失去肚子里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孩子。
许小真他宁愿变成一个怂包,也不想再有所失去。
终于,他从兜里找出一张最崭新的五块钱投入机器,机器叫了声【五元】,就不动了,完全没有要给他找零的意思。
公交渐渐起步,许小真迎着所有人审视的目光,吃下这个一块钱的哑巴亏,默默找了个角落坐。
车上气味难闻,脚臭味、汽油味、廉价香水味、皮革味、油汗味混成一团,许小真熏的肠胃七上八下,红着眼眶趴在窗口,手轻轻搭在小腹上。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草木的香气,也动他阴闷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他姣好的眉眼。
许小真因为这阵风心情好了不少,抿了抿唇,指尖在肚子上轻轻点了几下。
他穿着宽松的连帽卫衣,谁都看不出来他怀孕了。
四五个月的胎儿正处在发育高峰,肚子里这个崽子虽然弱,但到底没死,许小真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一日日变大,可是他太瘦了,不大的肚子对他而言也实在过重,压迫着脊椎,不管躺着还是侧着,都会腰疼,肚子好像也顶着胃,闻到什么气味都会犯恶心。
同样,于他的年纪而言,要生养一个孩子也过分年轻了
但是许小真一点儿也不后悔,哪怕是身体上再受一百倍的折磨,他都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
公交车缓缓驶入市中心后,路边渐渐多了几栋高耸的建筑,人们的穿着也比郊区更整洁体面,甚至还能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拿着咖啡走来走去。
看着他们,许小真有些庆幸自己去参加了前些天的高考,他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学校,到时候就算腺体没了,毕业也能有份好工作,孩子跟着他也不会吃太多苦。
市中心大厦的LED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当日的重大新闻。
有时候的确是些重大消息,譬如帝国打了胜仗,议会换届,新的政令,但多半这些“重大新闻”就是权贵们鸡毛蒜皮的生活。
主持人笑容和煦,仪态端庄,镜头随着他的讲解扫过邮轮内的歌舞剧场,露天甲板和亮晶晶的海上餐厅:“八月十七日,辰海新星号邮轮在亚比利港口完成下水仪式,是由帝国元帅赠与其子,以庆贺十八岁成人礼兼正式进入帝国军校,邮轮重五万五千吨……”
许小真看了一半就收回目光,这种穷奢极欲的产物和他没什么关系,五万五千吨,得卖多少钱的废铁?